曹春雷:插了梅花便过年

2022-02-14 11:34   《湖北日报》   曹春雷

“山家除夕无他事,插了梅花便过年”,是汪曾祺散文《岁朝清供》里面的一句,一如既往地清淡和飘逸,意思大概是说,山里人啊,除夕也没别的要准备的,瓶子插枝梅花就是过年了。

梅花是新的,年是新的,过年的人便怀着蓬勃的希望,在寒冷的冬日里,能一眼眺望到春天。

先生的文字里,还有一段,我很喜欢,“穷家过年,也要有一点颜色。很多人家养一盆青蒜。这也算代替水仙了吧。或用大萝卜一个,削去尾,挖去肉,空壳内种蒜,铁丝为箍,以线挂在朝阳的窗下,蒜叶碧绿,萝卜皮通红,萝卜缨翻卷上来,也颇悦目。”

每年过年,母亲一定是要养一盆青蒜的。用一个浅点的盆子,撒上一层沙,将蒜一瓣一瓣剥了,白生生的,放进沙子里,密密地排列起来,倒上水,放在火炉边。剩下的事,就交给蒜自己了。它们悄悄地发芽,起初是嫩黄的,然后浅绿,最后便是深绿了。母亲割下一些,炒鸡蛋。它们还会再长。

大萝卜削尾挖肉,空壳内种蒜,我没见过,想必,蒜叶长成后,一定很好看吧,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。

母亲也会插梅花。要去村前的山里折。村里没有梅花。临近过年,家里一切材料准备齐全后,母亲就会松口气,找来一个空罐头瓶子——一般是去东邻奎婶家找,她家有亲戚在县城,有时会给她家送罐头来——洗刷干净,然后便去村前的那座山。我常跟着去。山下有棵梅花树,足有百年,我和母亲手拉手,刚刚抱得过来。我爬上去,找那种花苞多的折。母亲在树下仰头吩咐,两枝就够了,不要折太多。我捧着花,和母亲高高兴兴回家去,像是捧着了一捧春天。

正如汪曾祺先生所说,“穷家过年,也要有一点颜色。”有点颜色,蓬荜就能生辉。那时我家就是穷家,父亲去世,母亲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。住的是老屋,墙壁斑驳,母亲买几张带风景的年画,贴上,屋里便感觉亮堂了许多。桌上的罐头瓶,插上梅花,看着花苞一点点绽放开来,一家人的心便随着明媚起来。

对清苦的生活,母亲从未抱怨过什么,在我和哥哥面前,总是微微笑着,从未流露出惆怅和沮丧,仿佛美好的生活就在前面招手等待着。母亲的这种生活态度影响了我和哥哥。心有梅花,还有什么苦难度不过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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